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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圖書館翼龍

一頭圖書館翼龍發現九月，九月則是得知一條惱人異常的法律，而且她想家了（只想了一下下）。

九月在一片開滿迷你紅色花朵的草地醒過來。她整夜都在走路，看著月亮慢慢落入地平線，黯淡的晨星像銀色的旋轉木馬一樣在空中旋轉。她推想，重要的是別在黑暗中睡著，否則異常的東西可能會讓她喪命。無論她多累、腳多痛，她都要等到早上才放心，太陽會在她做夢的時候幫她保持溫暖。太陽用溫暖的光芒像被單一樣蓋住小女孩，把她舒服地裹進溫和的陽光裡。九月披在草地上的頭髮已經晒乾，泡過海水的橘色洋裝現在只稍微有點硬硬的。她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

「妳的鞋子跑哪去了？」一個巨大、低沉、隆隆作響的聲音說。九月的懶腰中途凍結。一頭龍像隻貓般蜷在長長的青草中，興致勃勃地盯著她瞧，尾巴懶洋洋地擺動。這頭野獸蜥蜴般的皮膚閃耀著深邃的紅光，那是火堆餘燼的顏色。他的角（就是因為角，九月才假設這頭龍是個「他」）像小公牛的角一樣從頭頂突出，精緻、漆黑。他的翅膀整齊地疊在一節一節的脊椎兩側──被一條粗粗的青銅鍊條綑了起來，還上了把看起來非常像回事的鎖。

「我……我弄丟了。」九月說，她動也不動，怕嚇到龍也嚇到自己，連手臂都還伸在半空中。「我爬到花豹背上的時候掉進水槽裡。」
「那不叫弄丟。」龍低沉的聲音聽來非常賢明。「應該說是妳丟下它了。」
「嗯。」九月說。
「我個人是不穿鞋的。」龍轟隆地說。「很小的時候試過，後來製鞋匠覺得沒救了。」他用肌肉結實的後腿人立而起，然後小心地改用單腳站立，伸出另一隻緋紅色的三趾大腳。黑色的下顎喀答響，像敲擊打字機鍵盤的聲音。「妳好安靜喔！說點什麼吧？不如變個把戲？我保證會印象深刻。從妳的名字開始好了，這最簡單了。」

九月縮回手臂，交疊在膝上。龍挪近了些，巨大的紅色鼻孔冒出帶著甜甜煙味的鼻息。「九月。」她輕聲說。「然後……呃，我很害怕，不知道你會不會想吃掉我，人害怕的時候很難變得出把戲。總之，在我來的地方，大家都知道龍吃人，但是如果真說到吃東西，我比較喜歡是我吃東西。我昨晚之後就沒吃東西了。我猜你應該不會剛好有蛋糕吧？我想龍的食物應該沒關係，只要避開精靈食物就好。」

「妳好好笑喔！」巨獸開心地大喊。「首先，我不是龍。不知道妳怎麼會這麼想。我很仔細地讓妳看過我的腳了。我是翼龍，沒有前腳，看到了嗎？」翼龍讓九月看他引以為傲、長鱗的胸膛，顏色像熟透的桃子。他巨大的後腿和臀部平衡良好，上半身抬起形成個蹲踞的S形，頂端是龐大的頭顱，上面有好多牙齒、厚厚的下顎和幾根火紅的鬍鬚。「在妳之前待的地方應該都是些很粗魯的龍！我聽都沒聽過！如果有人跑到龍的山上，大喊著獻祭和噢，你們這些邪惡的怪物，放過我的村子之類的，或是巨龍啊，吾將屠殺汝，好吧，毫無疑問，我的同類可能會吃上一點。但是妳不能這樣就下評斷，就像妳也不應該因為一位小姐在餐廳享用侍者送上的新鮮沙拉就對她妄下定論。其次，不，我沒有蛋糕。」

「噢，我無意冒犯。」
「為什麼我該覺得被冒犯？龍對我來說雖然比表親親一點，但關係又不如親手足。龍我可熟了，妳懂吧，因為他們的開頭是D。」
「你叫什麼名字，翼龍？我真是失禮。」
「我是尊貴的雙足翼龍A到L，小妖精。我該說『聽候妳差遣』，不過太誇張了，我沒辦法真的聽候妳差遣，妳懂吧，所以那樣說不對。」
「真是個有趣的名字，對……」九月斟酌用詞，「──像你這麼優秀的巨獸來說。」她續道。
「是家族傳統。」A到L高傲地說，一面搔搔一根角後頭。「我的爸爸是一間圖書館。所以精確說來，我應該是一頭翼書館龍，還是……龍圖書館？還是圖書翼龍？我還在找最適合的說法。」
「呃，我覺得這不大可能。」九月說，她比較喜歡圖書館翼龍。

「聽起來再不可能都是真的，所以應該是百分之百可能。我已故的媽媽是某個知名法國科學家的使喚精靈，而他愛她。他每週用蜜蠟和松露油擦亮她的鱗片，餵她糖水和苦蘿蔔，因為是他在實驗室手栽的蘿蔔，所以長得特別大、特別苦。他很寵她，說她是頭好翼龍，用激流、絲絮和老骨頭幫她鋪床。（他並不認識骨頭的主人，所以沒關係，而翼龍的巢一定要有骨頭，不然就稱不上家了。）對我媽媽來說待遇真的很不錯，儘管她不是非常喜歡他，還是覺得他非常博學。爬蟲都知道，眼鏡愈大代表戴的人愈聰明，法國科學家那副眼鏡可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不過，再聰明的人都會死，尤其這個人中之龍熱中工業化學。我媽的老闆就這麼去了，算是一場壯觀的科學展示。」